“是嗎，拜倫是這麽說的？”

皇帝淡淡道，反問站在他斜對面窗臺邊的林安，“你怎麽看，我要不要同意拜倫回他的領地？”

約克雅丹的去向，皇帝早有安排，林安也不意外皇帝只單獨提及拜倫，平平靜靜地回答：“把雞蛋分散到幾個不同的籃子裏，也不是個壞主意。”

她微頓，歪了歪頭，“……您是不是對拜倫皇子暗示了什麽？”

“他又不是沒長腦子和眼睛，自己會看，會想——他遠遠比你想象的要敏銳得多。”

皇帝哂然，他在林安面前，從不掩飾對這個二兒子的失望：“如果他敢制造一場刺殺，或者一壺毒酒，把撒克遜，甚至是我這個擋在他面前的老不死解決掉，我都會高高興興，把這個帝國交給他！”

“可是他別說舉動，連這樣的念頭都不敢起，我怎麽能放心把皇位交給他，去見梅林的諸位先祖？”

這就是文明上的隔閡了。

這個世界只承認成王敗寇，不少皇帝都是靠弒父殺親篡位上臺的，之後照樣風生水起，只要有本事得到皇室和貴族的認可，穩定得了內外局勢，子民們照樣認可篡位者做皇帝。

“您經驗豐富，底線當然遠遠超過了您的兒子。”

林安拿奧丁刺皇帝一下，免得他繼續口無遮攔，什麽都敢對她說。

“哼，權勢誘人，不知道多少人為此汲汲營營。你不覺得，只是你沒有坐到足夠高的位置上！”

皇帝冷笑，“如果讓你成為女皇。甚至人族之主，所以資源，都有人捧到你面前，予取予求；一念之間，就可以決定千萬人的生死，遠遠超過傳奇強者的影響力——你不會感到心動？”

“是挺心動的。”

林安承認，“不過。如果現在我想。也差不多能做到這一點。”

皇帝一窒：

是啊，有幾個人能像林安這樣，還不到二十五歲。正處於人生最有沖勁的年華，已經登上巔峰了呢？

她當然有資格這麽說。

林安想了想，又說：

“……但是，做女皇的話。要背負的責任太多，也太累。命還短，也沒有自由，連離開帝都都要隨時上萬人守護，不然就一輩子被關著——”

“除非打算做個昏君。否則，我看不出當皇帝，哪點比當大法師好。更不用說以後我還會進階傳奇了。”

她平淡地陳述，最後下結論：

“老實說。我完全不能理解奧丁那時在想什麽。”

“如果是其他人，擁有很大機會在六十歲以前晉升黃金劍聖，才不會去理會什麽皇位——如果再能晉升傳奇，數以千年計的壽命，當太上皇都沒問題！”

“事實上，一邊又掌握權力，一邊還想得到力量，哪有這麽好的事？”

“就算奧丁他能夠做到，也要問一問，那些冕下們容不容得下他存活！”

有些平衡，是絕不容許被打破的。

如果一個黃金劍聖甚至傳奇能夠成為皇帝，讓其他強者怎麽想？

如果他們突然心血來潮，也想做一做呢？

林安哂笑，“——現在想起來，奧丁竟然是個不折不扣的浪漫主義者！”

皇帝嘆了口氣。

這個世界的真實，有時就是如此殘酷，即便是皇帝和傳奇強者，也有他們不得不恪守的規則。

“你聽到了嗎，約克雅丹！”

皇帝沈聲喝道。

隨後，漆木貼板的書房墻壁徐徐滑向一邊，與他們一墻之隔的約克雅丹出現在林安面前。

林安挑了挑眉。

沒想到皇帝之前對撒克遜用的伎倆，現在又用在她身上了。

林安之前並沒有發覺約克雅丹。

並不是林安的感知不夠敏銳，而是皇帝房間周圍，總有人在暗中守護，林安已經習慣了，約克雅丹只要佩戴上一個改變氣息的符文，林安也不可能一一查看一墻之隔的是誰。

這皇帝也是真夠大膽的，當著自己兒子的面談論前面的話題，也不怕他的好兒子在他死後真的搞個宮變。

“父皇，什麽叫做‘把雞蛋分散到不同的籃子裏’？！”

約克雅丹一出現，直接沖皇帝開炮，想必是在隔壁憋久了。

林安想，不愧是被寵壞的小兒子，口氣就是比拜倫要來得肆意，也難怪皇帝對拜倫諸多意見挑剔——單是這份親密，拜倫拍馬都趕不上約克雅丹和撒克遜。

難怪拜倫不敢搞宮變了，奧丁搞宮變，皇帝還會留他一命，但拜倫的話……嘖嘖！

皇帝不知道林安在腦補什麽，不然收說不定會被氣死。

“……約克雅丹，你的教養呢？”

他早就習慣了約克雅丹和他私下說話的態度，不疾不徐地：“急什麽，等你答應了，我就告訴你——不然的話，你只是我的兒子之一，還沒有知道內情的資格。”

嗯……林安覺得，她已經知道這兩父子在拉鋸的焦點了。

約克雅丹連使眼色，林安視如不見——她是真的用精神力屏蔽掉了他們的話聲，正扭頭看窗外的一片爬山虎。

心下忿然，但這兩人都不是約克雅丹能發脾氣的對象，於是約克雅丹憋氣，憋氣，但僵持沒多久，皇帝道：“還是說，你真的打算像琳法師說的那樣，學你的大哥，做一個她口中的蠢貨？”

“哼！”

約克雅丹憋不住了，問，“奧丁在那件事之前，真的已經是白銀劍聖了？”

“只差一步就能進階——琳法師的說法，遠遠寬裕了，他要進階，絕對用不上十年。”

皇帝嘆了口氣，“他隱瞞得太深了。連奧黛麗和撒克遜都沒有發覺，如果早知道，我不會將他當做繼承人培養……”

“奧丁的天賦確實可惜了。如果沒有俗務幹擾，他說不定才是第一個在三十歲前晉升大師的人。”

林安回過頭，公允地評價，“甚至更進一步，晉升傳奇。也並非不可能。”

皇帝面色沈郁。

這是他畢生最大的遺憾。

如果他當初不是為奧丁選錯了路。那麽他現在所面臨的局面，一定會容易得多。

梅林皇室的第一位傳奇，原本有可能是他的兒子。繼續為他守護皇室上千年啊……

午夜夢回，皇帝想到這點，常常心痛不已。

“所以，在有了撒克遜繼承奧丁的皇位之後。您又打算讓我走他的後路，為皇室培養一個未來傳奇！”約克雅丹憤怒了。

窗口便光線變化。皇帝父子一看，林安原地消失不見了。

飛出去的林安計算著時間，等她再回來，約克雅丹臉色郁郁。但已經沒有之前的憤怒，五芒星等不出意料地出現在皇帝的書房中。

很好，看來約克雅丹已經被搞定了。接受了他既定命運。

林安有時候也會覺得，皇帝養兒子養得太出色。也是個杯具。

除了道格拉斯是個廢柴——也只是平庸好色了點，和普通貴族子弟相比，盡管不算成才，但也沒那麽廢——其他兒子個個有能力有想法，並且一心以父親為榜樣。

還好皇帝就五個兒子，都是獨行俠，沒有彼此聯合起來，否則換成她是皇帝，恐怕單搞定這些兒子，也夠充實晚年的了。

約克雅丹眉心的彗星拖著尾巴直直下墜，像一滴拉長的水滴，五芒星們手背上的五芒星也沒有消退，林安視如不見，落到窗臺上坐下來。

五芒星的目光一下聚焦到林安身上，各具意味。

相距不到半個月，再見面，這個女孩已經真正和他們平起平坐了。

“祝賀您完美晉升，魔法之路因您的加入而更增光明。”

“願你我同路，在魔法之途上行走更遠。”

五人致禮，林安回禮。

只要不是仇敵，遇到法師新晉升，其他法師都理應表達祝福，何況五芒星中還有古馳這樣恪守規條的首領。

“琳法師，關於那件事，五位冕下已經達成一致。”皇帝對林安點點頭。

說沒想到完美晉升還能促成此事，那是不可能的。

林安未曾意外，聞言，看向古馳等人。

古馳穩穩點頭：“有勞琳法師。”

其餘四人也把上一次略顯漫不經心的態度收斂起來。

成敗在此一舉，他們的未來現在可攥在林安手上，即便是娜塔莉，也完全收斂了對林安的敵意。

“這是我應做的。”

林安心下一松，想，終於又進一步，面上點點頭，“諸位打算什麽時候進行，具體地點呢？”

林安上次也說過，時間地點由他們選擇，五芒星並未意外。

古馳看了皇帝一眼，皇帝點頭，古馳道：“我們商量過，如果法陣安設沒有特殊要求的話，能不能設在地底？”

“地層深處嗎？有多深？”

林安微微蹙眉，“地底確實不容易被打擾，不過，危險性也不小。如果冕下能確保空間夠大，並且足夠穩定安全的話，配套法陣對於環境，倒也沒什麽特別要求。”

“空間不是問題，肯定足夠大了，如果對元素環境有要求的話，也能提供足夠的能量供給——最重要的是，只有這個地方，才能讓我們完全放心，將全部精神投入進去。”

維克多笑著說，金發碧眼說不出的魅惑，直直望著林安：“不過，唯一的問題是，琳法師您恐怕不願進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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